刘福寿:笑里藏着的经济学
记得有位生命科学家说,哭是人的本能,与生俱来,所以人呱呱坠地后,与世界的第一次“语言”交流,用的便是哭;而笑,却是后天学得的本领。我在对我孙女的观察中,发现这个生物学“定理”很值得怀疑。我孙女出生后一两周就会笑了,而且每天都是笑着开始,笑着结束。在睡梦中也在笑。笑得那么纯洁,笑得那么甜美。我想,即使她再聪明,也不至于在一两周内就把笑这么大一项本事学习、掌握得如此娴熟吧?可能的解释是,笑和哭一样,都是人的本能,是人在不同条件下的反应。我的这一“假说”,得到了证明。负有盛名的德国“笑学”专家尼米茨教授说:笑都是不由自主发生的。也就是说,这是我们体内的基因决定的,世世代代遗传下来。我们面部的表情,我们的笑声,都是天生的。
笑作为人的一种本能行为,是纯天然的,是人心情愉悦的自然流露。人生实践和科学研究进一步证明,笑既是人健康、快乐的表征,也是促进健康的机制。笑对呼吸系统有良好作用,它能使肺扩张,在笑声中不自觉地进行深呼吸,清理呼吸道,使呼吸通畅;笑能增强消化液的分泌和加强消化器官的活力;笑能消除神经和精神上的紧张,调节人的心理状态,消烦解躁,振奋精神;笑能调节植物神经系统和心血管系统的功能,促进血液循环;笑能增强肌体的活力和对疾病的抵抗力,起到某些药物所不能起到的作用;愉快的心情可影响内分泌的变化,使新陈代谢旺盛;即使是微笑,或者只是内心的笑,也是一种良好的心理暗示,因此也能促进身心健康。笑还可以治病,我国古代就有了“笑疗”的经典案例。如金元时期的名医张子和就采取了“喜胜忧”、“喜胜悲”的情绪疗法,治愈了许多病人。有一县令之妻,患不欲进食之症,并有时高声叫骂,凶若杀人。遍延名医治疗,终不见效。后请张子和诊治,张子和便请来两个歌舞艺人,化妆新奇,在病人面前歌舞,患者见了大笑。第二天又让两个舞女学动物顶角,相互戏嬉,病人见此更好笑。之后,又找了两个饭量大的妇女,经常在病人身边边吃边夸饭菜香甜可口。病人见此馋意大发,便要来饭菜吞吃。随之,食欲渐增,病也告愈。不久,还生下一个胖娃娃。
所以,“笑一笑,十年少”成了千百年流传不断的养生之道。
笑,对人生、对社会都具有极大价值,所以,自古以来就有人把笑当作文化来研究,形成了笑的文学、笑的艺术等。比如喜剧,无论在中国还是在外国,历来都受到人们的欢迎。清代的游戏主人把流传已久的笑话收集起来,形成了诙谐幽默、妙趣横生、令人忍俊不禁的《笑林广记》。现在,相声、小品,还有不少搞笑的电视栏目,仍然是最容易吸引眼球的艺术形式。近年来,在许多国家诞生了笑的科研、笑的产业。印度有笑诊疗所、法国有笑俱乐部、瑞士有笑面馆、日本有笑学校及笑与健康学会、德国有笑比赛、美国有笑医院等,人们把笑当作廉价的经济资源、当作生产力来研究、发掘。日本著名娱乐企业吉本兴业株式会社,堪称日本微笑产业的代表,日本优秀的喜剧演员大多签约在这家企业旗下。出于业务需要,吉本兴业株式会社还投入了对笑的研究。日本关西大学社会学教授、日本笑研究所主任木村誉二出任了研究带头人,参与设计一款测笑仪器,测定人们笑的程度,用以评价一个笑话是否足够出采。在日本,笑的产业每年带来数十亿美元的产值。
笑,作为经济资源和生产力,受到了企业家们的重视。“微笑服务”成了商界的普遍原则。我的夫人总挖苦我说,只要一位漂亮的售货小姐对你一笑,坏了,买卖十有八九得做成了。其实,这倒不是我有什么不良嗜好,而恰恰是售货小姐抓住了消费者的心理。因为谁也不愿意去看一个“冷面判官”的脸。经济生活中各种职业人的莞尔一笑,在给老板创造大量利润、给自己带来奖金的同时,也快怡了他人,美化了社会。
如果用经济学的成本收益比较分析,笑,绝对是低成本高收益活动。那种自然的笑,会心的笑,甜美的笑,善意的笑,纯真的笑,本能的笑,几乎没有成本,却大大地促进了人的健康,这不是一个零成本净收益的买卖吗?还不止这些。有一个关于奶奶的故事,说的是在某一个村镇,除了穷人彼得之外,都不会笑。而彼得却天天笑对每一个人。奶奶是这个村的首富,积累了一笔惊人的财富,她无儿无女,在临死时立下遗嘱,把她所有的财富都赠与彼得,因为彼得总是对她笑,她从彼得的笑中得到了温暖。还有就是秋香的故事。秋香本来只是宁王府中的一个侍婢,因为她爱笑,而且笑得妩媚,迷得唐伯虎神魂颠倒,立志追求。在经历了千难万险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两则故事,一个因笑而得财,一个因笑而得情,他们都富贵了,因而典型地诠释了笑的成本收益关系。再放大点说,笑的价值就更大了。木村誉二说,笑是一个强大的武器,无疑具备化干戈为玉帛的神奇力量;笑可以让一个充斥着暴力与战争的世界变成充满幽默与宽容的和谐社会。这也就是我们中国人说的“一笑泯恩仇”吧。
所以,纯天然的或本真的笑,是用零成本,为自己、为他人、为社会带来了巨大效益。如果说经济交往活动真的有什么“双赢”的话,应该首推这种纯天然的或本真的笑。
但是,笑也有因为被污染而变质的时候。
阳光、空气、水等本来是十分纯净的资源,现在却受到了严重污染。污染后的空气不再那么新鲜,阳光不再那么明媚,绿水不再那么净丽,人类的生活也就不再那么美好。笑被污染以后,也就失去了它的纯天然的和本真的性质,其成本收益比较关系也就发生了根本变化。而污染源往往与铜臭有关。
先说轻度污染。有一幅漫画,说的是一个人下班回到家里,在脱掉外衣、把它挂到衣架上的同时,也把自己微笑的面孔摘下来,挂到了衣架上。这就是说,职场上一些人的微笑原来就是假的。在职场人缺乏笑的素质、笑的冲动的时候,老板却非要让他笑,于是笑失去了本真的赏心悦目,成了鲜艳而无生命的“塑料花”,成了人的面具,成了单纯为老板追求利润的道具。这样,笑被亵渎,虽然笑作为生产力、为老板赚取利润的任务可能完成了,但职场人自己却觉得很累。所以这种笑对于笑着的人来说,是高成本、低收益的。由于笑是假的,总不自然,一旦内幕戳穿,作为消费者的我们必然有被愚弄、被欺骗的感觉。由此可以判断,这种假笑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再说中度污染。如果把功名利禄看的太重,笑就成了攫取功名利禄的手段。结果眼睛向上,见了上司就满脸堆笑,不笑也得笑,强笑贱笑;而且,为了博得上司一笑,就说假话、拍胸脯,投其所好。这种笑,同本真的笑比较起来,难免有些令人恶心。但那是你的事。如果恰恰遇到了喜欢这种笑的上司,那么这种笑就为它的所有者“生产”出了官位和利禄。需要提醒的是,这种笑千万别因大喜过望而乐极生悲。在《儒林外史》中,有范进中举的故事。这位范进沉醉于追逐功名,几十年屡试不第,弄得连饭都吃不上了,被人奚落为“现世宝”。到了54岁那年,范进在乡试中中了个举人。一下子由“现世宝”变成了“范老爷”。但因欢喜狠了,痰迷心窍,昏倒在地,救醒后又发起疯来,拍着手,大笑着,满街乱跑,边跑边喊:“噫!好!我中了!”据报载,现在已经有了现代版的“范进中举”,而且,“中举”人不一定是痴心的学子,也包括那些职场人,他们在春风得意之时,有的陪上司喝酒喝死,有的陪上司唱歌、跳舞、打麻将累死,有的因升迁而高兴得脑溢血、脑栓塞或心脏病猝死。所以这种贱笑不但成本太高,而且收益的风险太大。
最后说重度污染。受到重度污染的笑,就不仅是使笑失去了本真,也不仅是由贱笑到疯笑,而是从媚笑到奸笑,最后惹来杀身之祸或灭顶之灾,同时又误国误民。最典型的例子当属唐代的杨贵妃了。杨玉环作为普通人家的女子,天生丽质,笑也就自然是娇艳可爱的。但是她一旦被选在君王之侧,笑也就开始变质了。她的笑作为稀有资源,成了她的特殊商品,与唐玄宗手中的权力进行了交换。在唐玄宗“春从春游夜专夜”地享受着杨玉环的“回眸一笑”的时候,杨玉环的“姊妹弟兄皆列士”,满门荣升。杨家独揽朝政,弄权于国,其结果是使大唐盛势急转直下,并招致了“安史之乱”。最后,六军兵谏马嵬坡,唐玄宗不得不处死杨玉环。在这场悲剧中,唐玄宗固然是“主犯”, 罪该万死,但杨玉环凭着她的“回眸一笑”而取悦君王,进而篡权夺国,祸国殃民,也是难辞其咎的。遗憾的是,历史上的这种悲剧在今天却呈愈演愈烈之势。那些曾经雄踞一方、后来倒台了的贪官们,背后几乎都有对着他笑的情人,甚至有的多达十几人。那个被处决了的河北省国税局长李真,为她的情人办公司,盖房子,“借”车子,捞票子,“当帮她做成一件事时,我就看到她笑得那样灿烂,那灿烂能让我高兴好长时间”(乔云华:《地狱门前——与李真刑前对话实录》新华出版社2004年10月版)正是这“灿烂”的笑,促成了“贪官好色,情人搂钱,百姓买单”的腐败现象;这“灿烂”的笑,就成了支撑腐败大厦的梁柱。但是,乌云总要散去,腐败大厦终会倒塌。那些出卖色相、攀结权贵、趋炎附势的女人们,靠自己的一笑虽然可能获得一时的荣华富贵,但到头来难免人财两空、身败名裂的下场。所以,这样的笑,不是“灿烂”,而是既“惨”且“烂”。她们为此一笑要付出天价的成本,取得负无穷的收益。
这就是说,不同的笑,有不同的成本收益关系。
能给世界带来阳光、带来温暖、带来美丽、带来和谐、带来和平、带来幸福的笑,惟有那种天然的、本真的笑。这种笑的资源并不缺乏,它广泛地蕴藏在每一个纯洁的、善良的人的心中。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开发这种笑,把它汇聚成造福于民的生产力。同时要像保护环境一样悉心地保护它,使它不被污染。我想,如果我们每时每刻都能享受到那种天然的、本真的笑,如果那种天然的、本真的笑环绕着我们,成为我们的生存环境,那么我们的“幸福指数”就直线上升了。
归来吧,天然的、本真的笑!归来吧,纯洁的、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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